大学发展必须清楚的一个方向

谢泳，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以知识分子、“五四”以来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研究而闻名。

作为现代社会组织，大学产生以后，它的重要功能是保存和承传人类的知识，同时创新知识和养成健全的人格。但现代大学的职能在互联网时代出现了一些重要变化，其中最明显的是保存和承传知识的功能遇到了新的方式，所以未来大学里保存和承传知识的功能将是弱化的，也就是说大学获得现成知识的功能将变得不重要，因为网络时代许多现成知识的获得方式相当大程度上技术化了。“学习”的概念已发生了重要变化，如果大量的“学习”不能带来创新，这种“学习”的意义就非常有限，以创新标准来判断中国的大学教育，目前它的基本教学体制已显得极为不适应，比如外语教学体制，在互联网时代还有必要长期保持四年本科教育来完成学会一门语言的要求吗？还有文史哲的教学体制，如果仅仅是以简单传授现成知识为目标，这些学科在未来大学中的合法地位将会受到怀疑，因为中国大学教员目前基本还是以传授现成知识为基本教学追求，有创新追求的教员极为稀缺，现实不鼓励自由独立的精神和有个性的自由思想。

德国洪堡大学成立于1810年，是柏林最古老的大学，也是德国最著名的大学之一，其学术影响力在欧洲乃至于全世界都相当深远，被誉为“现代大学之母”。

未来大学这两项职能将是弱化的：一、传授现成知识的职能越来越不重要。在大学之外可以完成的事没有必要非到大学里去做，人文知识的获取，多数可以离开校园。二、大学认证功能将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学历社会的完全改变需要过程，但这个功能在一定周期后将会遭遇倒逼，也就是说随着获取知识方式的普及和多元化，有些没有获得大学文凭的人可能在知识和技术上远胜于大学认可的人，这些人数量达到一定规模，社会对大学的评价机制也将会发生改变。因为大学的成本很高，它与互联网时代的新式教育手段竞争时，主要依靠的是传统形成的知识信用，但这个信用在未来将不会是牢不可破的。

未来大学将有一个功能显得极为重要，它是聚集青年，碰撞思想火花，产生奇思妙想的场所。目前中国的中小学教育学制也是长期不变，这肯定需要调整。试想中小学的学制，在传统社会里需要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同样的知识，在网络时代这个学制的合理性不应当引起怀疑吗？

人在成长阶段需要一定时期的群体生活，这个需求以后将主要由大学来完成，它也可能就是未来大学最重要的功能。聚集青年，思想碰撞，在群体生活中互相激励，养成相互合作的精神以适应未来的社会生活。所以未来中小学教育阶段节省的时间有可能延续到大学里，但这时的大学主要不是学习现成知识，而是在青年成长阶段萌生新的思想。为青年计，为国家计，为民族未来计，大学的开放将是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

中国办大学的人必须自觉清晰意识到未来大学生适应社会的主要精神是独立和自由，他们必须在大学养成现代的创新意识和基本素质，学会容忍异端和包容不同政见的现代政治风度，所以大学里的社团活动必须独立自由和高度发达，才能适应未来社会生活的需求，而目前中国大学这方面的情况极为落后；教员的思想必须高度自由和独立才有可能诱导青年产生新的思想和独立人格，教员不再是简单传授现成知识的职业，他们必须用思想和人格来感召青年，让青年始终保持旺盛的思想活力，学生不能创新则教员失职，大学不能产生思想则大学无用。教员和学生的关系在未来大学里将有可能再重新回到传统的师徒模式，即有思想共鸣才产生关系，接受现成知识的传授中很难建立持续良好的师生关系，即使建立了也不可能长久。学生将欢迎那些有思想、有良知、有勇气、有个性，有趣味的教员。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句刻在陈寅恪墓碑上的格言，被视为中国大学的精神所在。

自由和独立是未来大学的主要品质，如果这种品质不能在大学里自由生长，中国大学想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就是天方夜谭，就是画饼充饥，就是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