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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温遥远而亲切的旅程
重温遥远而亲切的旅程
——读叶孟理专著《欧洲文明的源头》
撰稿/刘诚
《弗洛伊德传》引起我的兴趣,使我产生了一个愿望,急切地要求找到孟理迄今已出版的全部著作,以求一睹为快。《欧洲文明的源头》作为《欧洲文明的历程》丛书的第一种,在孟理著作中无疑占有重要位置。这是一本介绍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专著,出版于2000年,曾荣获陕西省高等学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陕西省人文社科优秀成果三等奖,出版后几次重印均告脱销,其广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由于这个夏天里我同时也有新作交付出版,诸事繁杂,压力之大非外人可知,阅读断断续续,可回想起来,对本书的阅读仍然可以用“愉快”二字来形容。孟理像高明的导游,用准确、明晰、流畅的语言,在近30万字的篇幅里,为我们勾勒出人类文明曙光初露时刻那半圆的辉光,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发生、发展,直到衰落的复杂过程,在这里变得轮廓清晰。全书高屋建瓴,生气贯注,那扎实、密集的知识,精当的判断和推论,广博的引述,流畅的行文,在丰沛才情的推动下,如同大海的波涛层层涌来,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是欧洲文明史上至关重要的两个链环,正如作者所言,是两支熊熊燃烧在“欧洲文明源头上的火炬”,闪耀着异常明亮的光芒。历史的遮蔽,曾经使这两大文明一度被完全遗忘;经过了中世纪漫长的黑暗时期,直到文艺复兴,才像久埋于地下的神迹一样被人们重新发现,从而开启了近代欧洲云卷霞飞、波澜壮阔的伟大历史进程。古希腊和古罗马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为了生存所进行的一系列活动就是在创造文明,更不会想到这文明对后世的影响,但事实上它们却影响到后来的世界、尤其是欧洲文明的所有方面,近代欧洲文明的所有元素,都可以从它的灰烬里找到,以至我们几乎可以说,没有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就不会有近代欧洲;没有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滥觞,就不会有所谓西方文明。如果一定要打个比方,我倾向于用凤凰作比:近代欧洲文明(包括后来的美利坚文明)这只光灿无比、美轮美奂的凤凰,当年就是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灰烬里浴火重生,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尤其令人惊异的是,时至今日,欧美文明仍然在世界上牢牢占据主流地位,看不到有任何一点衰变的迹象,——其强悍无比的生命力到底来自何处?
多年来有关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书籍汗牛充栋,这些著作,一般都取西方视角,反映的是西方观点,与我们这些渴望就本民族文明复兴的迫切需要找到答案的东方读者,多少总有一些隔膜;且对一般读者而言,一些大部头的著作未免失之过繁,文笔枯涩艰深,令人视为畏途,往往未及深入已是兴味索然。后来也有一些图文并茂的小册子问世如 “失落的文明”系列,我曾经买到《古希腊》《古罗马》二册,却又失之太简,不能过瘾。古希腊、古罗马文明、乃至近代欧洲文明,到底能够给中华文明以什么样的启示,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早、也是历史最久的文明现象,历六千余年而至今不见衰变的秘密,在我心中至今仍是不得其解,一片茫然。想我中华文明,虽然稍后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兴起,却也是世界重要文明样式,迄今已延续五千余年,其连续的存在创造了东方不败的灿烂神话,是当代中国人自信和自豪感的源泉。在人类思想文化领域,我们的文明曾经产生了儒、释、道那样纯粹出自本土的大思考大智慧;在自然科学方面,我们的文明曾经产生了四大发明,将人类文明推向令一般文明样式望尘莫及的高度。在盛唐,长安曾经是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国际大都市,其规模之大、人口之众多、市面之富庶繁荣,城市建筑之宏大壮丽,各国往来使节和商旅之多,就如同当世之纽约,在许多方面都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令全世界的人们为之向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世界历史进程的离心力量很快将中华文明淘甩出局,我们所置身的社会被无情地边缘化,世界文明的重心自欧洲文艺复兴开始,向以古希腊、古罗马文明为传统的欧洲文明急剧倾斜;到近代、尤其是现代以来,中华文明更是经受了以欧洲文明为核心的所谓西方文明前所未有的冲击。古老的国门在欧洲列强的坚船利炮面前轰然打开,一个动荡的苦难时代随之拉开帷幕;一百多年的中国近代史,其实是一部欧洲列强企图瓜分中国、强行中止中华文明进程的历史。建国以后,中国的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但似乎并没有从根本上将这个进程逆转。东西方文明的对立和融合,事实上再也没有像在二十世纪以降这样剧烈和惊心动魄,目下的中国社会,内忧外患危机重重,东西方两大文明的碰撞仍在继续,其影响所及,涉及到我们这个国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要预言结果目前为时尚早。在咄咄逼人的西方文明面前,我们步步退缩,失去了自信和行动的能力,曾几何时,一个蒸蒸日上、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文明样式,一转而为过度向内,变成了一个短视的、内省的、一般而言总是匍伏在地上的、缺少大智慧、大悲悯观照的文明。人们习惯于把这一切归因于强势文明的挤兑、倾轧,列强的轮番掠夺和凌辱,绵延百年而不绝的战争破坏,文革十年的浩劫,其实除了外在的东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只能在中华文明内部寻找。由此观之,《欧洲文明的源头》的写作和出版,也许正顺应了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迫切需要,可谓恰当其时。
基础理论的研究向来是冷僻的领域,很难使一个人发财致富,或像那些歌星、影星一样因一支歌、一部影片一夜成名。在今天,选择这样一个课题作为研究的对象,很可能意味着沉闷的劳动和默默无闻的付出。因此这样的著作,既不像各类电脑书、励志书、炒股书、麻将技法一样,为读者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也不可能像那些情色小说、武侠小说、官场黑幕小说、宫廷秘帏小说之类,可以给读者带来种种新鲜的刺激和声色犬马的享受,用一个时髦的说法,就是没有卖点。在学术条件、学术生态环境急剧恶化、拜金狂潮席卷全国、知识分子斯文扫地的当代条件下,这套丛书的出版,给读书界带来的意外惊喜和持久震撼不言而喻。这套丛书的出版,意味着仍有人在孤寂中坚持,思考着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为中华文明的复兴寻找着可能的路径。
在长达二万言的序中,丛书主编易杰雄曾言,这套书的主编,乃是要“努力探索国家所以落后的原因,寻求强国富民、使老百姓生活更幸福的道路”,从《欧洲文明的源头》,我看到了这样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