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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诚:从“贫贱不能移其志”看贫困之恶
Published:2015-08-03 17:41:13    Text Size:【BIG】【MEDIUM】【SMALL

贫困生产大恶,极度的贫困生产极度的大恶。贫困之生产大恶,乃因贫困批量生产仇恨,而仇恨历来是极度大恶最好的养料。若要贫困的沃土里长出美好的风景,须得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即一,你得确实是良种,那些构成良种的美好基因你都具备;二是须得知敬畏、明进退、有底线,任何时候都确保良心不坏,只是以人性之低劣,恐怕没有人敢于为此作保。

很多人都曾注意到贫困对于人生的正面作用,称贫困是一笔无人认领的财富,将其誉为人生最可宝贵的黑金,说寒门出贵子,嚼得菜根,百事可成。贫寒人家不可能出纨绔子弟;穷则思变,贫困可以成为向上的动力,把一个人的生命质量提升到一个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贫困里的人可能更清醒,更与人为善,更有良心且更具同情心,所谓物伤其类,有过贫困经验的人或许更容易与同类惺惺相惜;甚至到今天还有说法,认为适度的贫困非常有利于养生,因为那些只有贫困的人才用的东西,富贵的人却需要花大价钱才能拥有。只是人们忽略了一个严酷的事实,这便是:一个人如果长期面对贫困,看不到任何摆脱贫困的亮光,这时候贫困一定是人世最重的一种刑罚,贫困的巨大的下坠力量足以让一个人乱了心智,从根本上把一个人完全摧毁——从根本上摧毁,是指摧毁他的心志,废掉它从头再来、东山再起的“武功”。

那么,如果换一种情形呢?如果,换一种完全相反的情况,即让一个在贫困中饱受煎熬的人忽然富贵加身,情况是不是要稍好一些?很不幸恰恰相反,像这样从贫困里忽然爆发的家伙往往更坏,往往是凶残万倍、且长了翅膀的饿虎通常飞着吃人,十有八九得势不让人,一定要把优势用尽,不走到极限是决不回头的。

贫困是一片特殊的沃土,正因为特别肥沃总是走向极端,长出来的苗不是特别特别地好,就是特别特别地坏;好可以好到极致,举世称赞,堪称万世楷模;坏可以坏到举世瞠目,万世唾骂,旷古未有。试想不过三年前的当年,徐才厚够风光的吧?权势之大不必说了,单说财富——据官方媒体透露,尽管近年贪腐之巨一再考验着普通民众、包括中纪委办案人员的心理承受力,可是打开徐才厚北京一座豪宅1600多平的地下室后,连办案人员也惊得目瞪口呆:那里成箱成箱的现金、美钞堆得满地都是,有些从来就没有被打开过;还有一些重达200公斤的和田玉原石,这些巨大的玉石都还没有来得及雕刻成器物,有些只是切开了一点表皮,刚好能够让主人看到里面的质地。如此巨大的财富,远远超过了一般人想象的极限。而据媒体披露,徐才厚早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子弟,父母也都是老实巴脚、家徒四壁的农民,大学毕业后还一度郁郁不得志,差一点回老家发展。谷俊山,原本只是部队一个做后勤事务的普通士兵,在抱紧了徐才厚大腿之后开始发迹,利用手中的权力疯狂敛财,单是在进贡给徐才厚的一部豪车里,就装满了1600公斤黄金。大老虎周永康就更不必说了;在整个的胡温时代,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手握百万武警,动辄以“维稳”号令天下,对天下百姓肆意涂毒,别说一般百姓,连执政党的总书记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如此权势,整个家族之发达已不能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描述,那是已经为所欲为、跑步进“天堂”了:二弟靠倒卖五粮液大发横财,三哥专事利用周永康的权势收钱“捞人”,兼事批发官帽,敛取巨额财富,儿子则更是利用周的权势四面出击疯狂敛财,手掌翻覆之间,动辄就是几十个亿的进账,真是呼风唤雨,如入无人之境。然而人们不会忘记,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个周永康还只不过是无锡西前头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的寒门子弟,据说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其父起早贪黑拼命在田里干活,有时还不得不带上自制的工具去野外捕捉黄鳝在市场变卖以贴补家用。如此巨大的反差,令全世界跌破眼镜!

贫困把人逼到了墙角,只要能摆脱贫困的命运,完全不择手段。贫困扒掉了人的尊严,摧毁了做人的底线,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则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这是对贫困的一种报复性反弹——一旦得志便要走向极端,宁可把优势用尽,完全不留后路。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几例还只是近期被体制抛甩出来的部分,不难想象在一个权力不受制约的体制里,像这样出身寒门、最后利用体制的缺陷飞黄腾达、登上高位、猖狂至极、创造了恶的极限的主一定不在少数。让天下人格外寒心的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在社会底层饱受冷遇、对底层的苦难多少也曾有过一些切肤体验的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良心,当其千方百计攫取了重权,怎么就一点好事不干呢?人性再恶也不可能没有极限,这人怎么就坏到了这个程度,一旦得势则一定要把天下的福都享尽、把天下好事都占完,完全不念及世上还有别人,一点都不知道进退呢?岂不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细水才能长流的简单道理?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积富之家,三代的修炼出一个贵族;贫困之家只消一代,就可以结出一长串像周永康、徐才厚、谷俊山这样的巨毒之瓜。毒瓜再生毒瓜,则子子孙孙,如野火春风,无穷尽矣。如此看来,如果一定要在炼狱的许多单间里比较火势,贫困无疑是其中火势最猛烈的那一间了。中国人谈及理想人格总要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或许正在于面对贫困而能做到“不能移其志”,实在太难了;一旦富贵加身,要做到“不淫”,也实在太难了;而面对强过万倍的武力,泰山压顶,动辄要从肉体上消灭的威胁,要做到“不屈”,更是难上加难。因为难能,所以可贵,于今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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