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半身的人在原野上奔跑(刘诚诗集《词语的暴动》里的二首)
没有上半身的人在原野上奔跑
没有上半身的人在原野上奔跑。世界的幸存者,
他们刚刚从一次灾难的内部出来,显得惊魂未定。
他们没有血,只有肉,而肉是残缺的;另一半丢弃在地上,后来被野狗叼走了。
他们没有乳房,因为切开时连乳房也一起切掉了。
他们说即使很痛苦,也要将上半身与下半身断开。
仅仅保留生命的根部。目的在于强调肉体的在场。
他们不准备让任何人为这个事负责。不愿意通过手术
与上半身缝合起来,使它们整天处于上半身的光照之下。
他们喝醉了酒,语句含混东倒西歪,深一脚浅一脚。
他们说:这个就叫作美;为了美,情愿一直冻着。
他们腰里别着随身听和手机,到处接着电线,像是杞人在现代的样子。
他们将一切暴露在风中,然后大踏步穿过风,穿过人群,
以为自己不是比人群更低,倒是被人群更高贵些。
一个呕吐的人中途下车
我厌倦了汽车;它的声音很大,而气味又很臭。
缺血。每走一段路,都必须到路边的加油站输血。
它外表华贵,里面却坐着其貌不扬的胖男人。
好像世界不是由上帝创造,而是由一个汽车的乘坐者创造。
我不爱跟汽车走同一条路,希望离开汽车远一点。
就像在诗歌写作中离开先锋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想让汽车退休,让汉中以西的田野更安静,让孤独的诗人更孤独。
就像吃了苍蝇,有汽车的地方没有崇高只有呕吐。
古迹遭到破坏,道路苍白,沿途的树上刻满了字。
全世界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和汽车有关的事件。
汽车将成箱的蜜蜂拉到鲜花的所在地,卸下,
却让它们在自己的挡风玻璃上碰死,落得满地都是。
开车的人沦落为胖男人的马,还极力要装得像一个人物,
一个劲儿开着车疯跑,不时说几句粗鲁的话。
我下车,离开这个有胖男人坐的飞奔的棺材,
试试一个人放弃汽车,到天黑能不能返回家的所在地。
选自刘诚诗集《词语的暴动》(国际文化
出版公司,2004年,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