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春艳：白鹿原上的两个悲惨女人
——陈忠实小说巨作《白鹿原》人物之一

《白鹿原》是陈忠实非常出名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是一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色彩斑斓、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小说以陕西关中平原白鹿村为背景，细致生动地写出了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向我们展开了一幅中国近现代革命历史的长卷。但它并不是用沉重的笔调纯粹地写历史变革，而是以两大家族的变迁为主线，让众多的人物在一系列的矛盾冲突中，在历史的浪潮中回旋、激荡。
白鹿原上是一个小世界，也是一个大世界，很多不同类型的人物，男人和女人、正派者和反叛者，在原上用自己固有的方式生活着。男人们撑起了白鹿原，而女人则滋养着原，滋养着原上的男人们。在封建思想和道德的严格束缚下，白鹿原上一大群女人小心翼翼、忍辱负重地活着。从白嘉轩的六个死去的媳妇儿开始，接着是白赵氏、仙草、白灵灵、田小娥、鹿兆鹏媳妇儿冷家大姑娘、白孝文媳妇儿......她们的命运跌宕起伏。
小说的开头由白嘉轩引出了他的母亲白赵氏和他的妻子仙草这两个女人。婆媳二人勤劳善良、一辈子恪守着三从四德的儒家礼教，是白鹿原上和旧中国大部分女人的形象，她们的人生轨迹是循着旧中国封建礼教一步步走过去的，没有大起大落，一辈子平平实实，善始善终。像无视封建礼教的小娥、在封建礼教的迫害中疯狂自残的兆鹏媳妇儿冷清秋，逃离原上参加革命的白灵灵，人生的小舟在风浪中沉浮跌宕，最后舟翻人亡，落一个悲惨的结局。
白鹿原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农村封建专制的维护者和遵循者，一种是无视封建礼教、勇敢追求理想和爱情的女子。前一类的代表诸如白赵氏、鹿贺氏等一辈子不离开原上的女人，她们严格遵守三从四德，没有自我，寡淡而勤奋地活着。另一类女人如田小娥、白灵灵等年轻的、追求自由和理想的一代，她们无视三从四德，热情、自由又对未来充满希望，田小娥、白灵灵这两人代表了新生的力量，只是这样的力量太薄弱，尤其是未能走出白鹿原的田小娥，她永远也无法摆脱封建礼教的迫害，最终惨死在封建礼教忠实的奴仆手中。白灵灵走出了原，摆脱了封建枷锁，执着地追求着自己的革命理想，与旧时代彻底决裂，她获得了兆鹏、兆海两兄弟的爱情，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即将实现自己追求的革命梦想。可是结局却让人始料不及，被自己人怀疑，在“肃反”中被当成叛徒填井。虽然最终得到了昭雪，可是对于白灵灵这只才貌双全，执着追求革命理想的“白鹿”，这样的命运结局未免有些残忍和遗憾。
鹿兆鹏的媳妇冷清秋，是封建卫道士冷先生最大的牺牲品。按常理，像冷清秋这样知书达理、有才有貌的女子，是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一辈子的。但是父亲把她嫁给了鹿兆鹏—一个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的叛逆者，表面上看两家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是对于追求自由、投身革命的鹿兆鹏来说，怎么会屈就于封建礼教呢？在父亲和爷爷的逼迫下他也不愿意接纳这样的婚姻，在这种情况下，冷先生也没有从女儿的幸福去考虑，解除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他骨子里的封建思想是“从一而终”“嫁出去的女子就不能再改嫁”，所以当女儿冷清秋疯癫后胡说八道，他就硬生生把哑药给女儿灌下去，简直是丧心病狂！世上有这样毒辣的父亲吗？她宁愿让女儿在淫疯病中自残毁灭，也不去拯救自己的孩子，难道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会不明白女儿的病是因何而起的？不是，他是宁愿维护自己固守坚持的封建礼教，也不愿拯救自己的孩子，这是泯灭人性的愚忠啊！是他用封建礼教这把无形的屠刀亲手杀死了女儿。
很多人认为小娥的命运最悲惨，但是透过文字，我发现冷清秋才是白鹿原上命运最悲惨的女子。她和小娥二人虽走了不同的人生路，但结局都特别惨，小娥让自己的公公鹿三杀死了，尸骨臭了好多天才被人发现，最后鬼魂还要被人们用塔压住，永世不得翻身。冷清秋呢，嫁给鹿兆鹏后，期盼着这个男人给自己一点点的温暖和幸福，像正常的婚姻那样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可就是这样卑微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兆鹏一次次冷漠地拒绝，最后彻底逃出了她的视线，留下她独守空房。年轻的身体被打开了，让她愈加渴望男人的爱，渴望正常的生活，可谁能给她呢？在婚姻的空壳里她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地期盼着，长期的压抑使他患上了淫疯病，又被父亲药成了哑巴，最后在绝望中自残、毫无尊严地死去。
冷清秋和田小娥代表了原上第三代里两类不同的女子。小娥的父亲是秀才，冷先生是原上的名医，二人都出生于封建礼教严格的家庭，小娥的父亲为了钱财把女儿嫁给了足以当小娥爷爷的大地主郭举人，小娥在郭举人家里虽然衣食无忧，却受着非人的虐待，郭举人和大老婆在精神和肉体上折磨着她。灵魂和肉体的孤寂、痛苦让她冲破了封建礼教的樊笼，大胆跨出了第一步：引诱年轻单纯、身强力壮的黑娃，这一步跨出为她以后的悲剧人生翻开了新的篇章。郭举人发现她和黑娃的苟且之事后，派人暗杀黑娃，给小娥挂上一个“婊子”的牌子，一路把她送回娘家，从此人们对她的称谓就只有“淫妇”“婊子”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自己已经冲破了封建的牢笼，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她只有和黑娃来到白鹿原上。但对于她这样的女人，白鹿原的族长白嘉轩和人们怎么可能接受他呢？她永远只能做边缘人。对于白鹿原上的人来说，不遵循封建礼教的女人就是他们的公敌，如果不再兴风作浪，还可以让她在辱骂和蔑视中继续活下去，一旦违背族规和礼教，白鹿原只能置她于死地。所以当小娥勾引孝文，让他一步步走向堕落之路时，公公鹿三就残忍地杀害了她。
冷清秋也是被封建礼教迫害而死的，但她和小娥不同，她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如果她以死相逼让鹿家写一封休书，重嫁他人妇，也许结局不会如此悲惨，但是她不能、也不敢！哪怕借着公公酒后给予的一点点温情过日子，也不愿冲破樊笼，为自己争取一丁点儿幸福和快乐！可结果怎么样，她的结局还不如小娥，小娥虽被公公鹿三杀死，但她享受过生活的欢愉，得到了爱情，在白鹿原人鄙视的目光下她依旧风风光光地活过！公公杀死她那种痛苦也只是一瞬间，可冷清秋却长期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直至最后灯枯油尽离世，其惨状让人目不忍视，那是一个女人怎样的煎熬和挣扎啊！
白鹿原上的两个不同类型的悲剧女人，不管是在封建卫道士唾骂声中活出真性情的荡妇，还是恪守封建礼教一直隐忍，到最后终于淫疯的女子，都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中最真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