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黄土的海充满张力，黄土的波浪推向远方。
天空下的巨大母亲，在今夜，
天下黄土有越过汉水的倾向。
                                                                ——录自拙作《词语的暴动 • 槐树关》

在岗上行走

走在岗上，就是走在龙的多肉、光滑的脊梁上，开阔，高峻，却绝无危险之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这是一些贫瘠的山岗，两边都是深沟大壑，舒缓平易而蜿蜒曲折，言犹尽而意不断，相互勾连，为省工省时避开上山下山之苦，公路一般都在岗上修筑，起伏延伸，串珠一样串起沿途无数的村落。公路又和一条条小路连接起来，真是四通八达，如蛛网密布交织，沿任意一条信步行走，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走出很远，甚至走上另一座山岗。
走在岗上，所见也多为山岗，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它们横卧侧转的躯体，突起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却找不到它们的头颅。起伏的岗峦，南边长满了庄稼，越往北却越是贫瘠，过度的开发使历史上曾经茂密的丛林消失了，仅仅长着一些小草，有不少地方都裸着，就像是伟人谢顶后的前额，可是远远看去，居然圆润多肉，发达健硕，光滑细腻，就像是在接受你的检阅，有几十万年的时间都在等待中荒废虚掷。这样的岗峦一多，在拥堵的天空下连成一片，人的内心反而空旷起来。就像是思想的形状，只有思想，才能比拟这里的形势于万一；只有伟大的思想，才能这样厚积，有一种虎踞龙盘的底气，而又绝不少蜿蜒飞动之势。人在这里只是一根草，或是一株庄稼，淹没在草木之中。你在这里走动，不会有人对你感到敬畏，也不会有人对你抱有敌意；你不会给别人以威胁，别人也不会威胁到你。你看到的人，不再是精疲力尽在日常生活的紧张漩涡里打拼的人，一个个在路上走，永远不会排成队伍，或是像城市那样集中在一起，形成一片。这里的人是一些种粒，被神的手随意撒在这些山峦的坡上和沟里，屋居也星散在坡上沟里，它们不会将这些沟壑填平，不过加深了这些沟壑的颜色，使它们更深，在黎明和傍晚的声色光影里，显得更黑。
我注意到这些山峦和沟壑，时间正在地质学的意义上，把他们造成文物，被我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