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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极神性写作首倡人刘诚早期散文作品回放:《童年天空的鸟类》
村子里生活着六七十种鸟儿,其中最多的当数麻雀。
这是一种弱小的鸟类,最贪小食,因而上当也最多。麻雀生性活泼,多在人家屋檐下筑巢,常常无缘无故掠过低空,像一群渴望成年的蝌蚪急于找到妈妈,又好像是一群大蜜蜂整日忙忙碌碌,但不产蜜。人们视麻雀为害鸟。因喜偷食米粮,凡晒粮食,大人总让小孩持一竹竿坐在门外,每有麻雀飞来,便奋力挥动竹竿驱赶。为防范麻雀,即将成熟的果树插上了旧布片做的标识,果子摘完了,标识并不取下,如古书里说的酒幌赫然伸出于浓荫,弄得麻雀心存余悸,不得不在很长的时间里有所忌惮。庄稼还没有成熟,地头已经竖起了稻草人,还戴上一顶破草帽,主要也是为了防范麻雀。尽管如此,大批的麻雀还是在人类生活的缝隙里生存下来,很少见有麻雀冻饿而死。倒多有被竹箩扣捕的,被孩子们用弹弓击杀的。夏日的夜晚,用手电筒在树下一照,浓密的枝叶里总有三五只麻雀似睡非睡,作修炼状蹲栖,便被石子击打落地,但似乎总也打不完,往往在雨后的窗前响成一片,像一群初级中学的快乐女生。只是有时候在风雨中逆着风沿弧线群飞,风吹开全身的羽毛,便有了几分悲壮的况味。
至于喜鹊,那简直就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对它们说来,生活活脱一次终生享用不完的盛宴,在常人一无所获、甚或深感忧伤的地方,它们总能意外地发现更多的欢乐,整天唧唧喳喳闹上闹下。有两种喜鹊:黑的,黑底白花纹;灰的,灰里透红,嘴巴鲜红,非常华丽,差不多可以算得鸟类中的美人。喜鹊往往在椿树的最高处用小木棍营巢,巢体巨大而粗糙,密密匝匝,非常醒目,等到产卵孵化,儿女长大远走高飞,巢体会在树梢保留多年。比起麻雀,它们飞得更高,活动范围更大。这些鸟儿永是惊讶,热衷于讨论,缺少倾听的耐心,结果响成一片,最终所有的辩论都不了了之。但因为代表欢乐,一向被目为吉鸟,出嫁的姐妹们在门帘上精心绣上了喜鹊闹梅的图案,无人存心捕杀,与麻雀待遇迥然不同。
在童年所见的鸟类中,一般以定居者居多。像隼,通常在稍高一点的空间活动。这种鸟通体乌黑,细看还泛着银辉,体形不大,但身手矫健,极富攻击性,敢于用翅膀击打上树窃蛋者,且连连击打,有时会追赶其他进犯的鸟儿,在广大的空中上下翻飞,其惊险刺激程度,不亚于人类的空战,令人想见高尔基笔下暴风雨到来前在海上奋飞的海燕。鹞子多在山上栖息,苍鹰多在高空盘旋,苍鹭则像深沉的观察家,在河边浅水里缩着一条腿,对周围的世界长时间保持静观。肥胖的野鸡会不时被什么惊飞,从草坡上飞过,落入另一片麦地,发出夸张的叫声。还有红腹锦鸡、红脸雀、白脸雀、小鹦鹉、老鸹(即乌鸦)之类,真是各具习性,各擅胜场。若论叫声,最动听的当数斑鸠,往往在雨后的枝头,叫出非常柔和圆润的声音,全然是一派童话的风格、童话的境界,活画出一片田园的和平与恬静。
还有许多鸟儿并不定居下来,它们顶多只是经过。我承认,这些候鸟大规模的迁徙,很可能是童年所能看到的最悲壮的场面。诗一样飘逸的鹤类从高空成群地飞过;整齐的雁阵在高空以人字形的队伍飞进,把人惆怅的心绪牵扯到很远。春天一大批叫不出名字的鸟忽然冒了出来,整天布谷布谷的叫;夏收之后,又有鸟儿在村外的桐树林里整天叫着“种黄包谷,种黄包谷”,惟恐散漫的庄稼人误了农时;还有一种总叫着“杀儿上当”的鸟,据说系一欲加害继子却误杀了生子的恶妇所变,悔恨不迭的啼血号叫,一再告诫人们葆有善良,莫生害人之心。严寒的冬天到了,家燕和其他候鸟都飞走了,却来了大群大群的野鸭,在村前的大河里缓缓游动,扔一个石子儿过去,扑楞楞飞起一片,但并不飞远,却落在上游或下游的水面,全然一派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气度。这些鸟一般要到正月过后才暂时离开,这时却来了捕鱼人,他们带来了难得一见的双体舢舨船,船舷上还站着两排驯良的鱼鹰,令孩子们不胜惊骇,倍感新奇。
在童年接触到的众多鸟类中,乌鸦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这种鸟像是喜鹊的反面,通体黑色,也泛着淡淡的银辉,算是鸟类中沉默的长者,仿佛总有重重的心事,总是在田间地头无声地觅食。成见里的乌鸦是一种不吉利的鸟,与猫头鹰一起被人敬而远之。不如麻雀和喜鹊的好动,也不像候鸟随气候的变化四处迁徙,大抵不离村庄;也不像一些猛禽,可以在高空飞行,有时在天空的某一点停留很长的时间,必须不断拍击翅膀,只在落定时才展翅滑翔,像黑色的叶片。在秋收后的地头,它们在新翻耕过的犁痕之间艰难地跋涉,一边啄食遗落在泥土里的薯类,一边小心地四下张望,看上去警惕性很高的样子。在蒙蒙细雨中,在冬树枯索的枝头,乌鸦远远地观察着人类,戒备着人类。很少有人看见乌鸦营巢,它们的繁衍至今不为人知。乌鸦也有鸣叫的时候,但鸣叫起来是一串感伤的琶音;也高飞,但须得借助群体的力量,像一片片纸灰的碎片,使黄昏时分的美丽乡间,平添了几分惆怅和荒寒。有时也轻松一点,干脆站在牛背上,牛儿只管吃草并不理会,当牛尾偶尔扫着了它们的羽毛,便轻轻飞起来,却又落在另一只悠然吃草的牛背上,或栖在更前边的地上,等待某一头牛慢慢走近。
这是一种弱小的鸟类,最贪小食,因而上当也最多。麻雀生性活泼,多在人家屋檐下筑巢,常常无缘无故掠过低空,像一群渴望成年的蝌蚪急于找到妈妈,又好像是一群大蜜蜂整日忙忙碌碌,但不产蜜。人们视麻雀为害鸟。因喜偷食米粮,凡晒粮食,大人总让小孩持一竹竿坐在门外,每有麻雀飞来,便奋力挥动竹竿驱赶。为防范麻雀,即将成熟的果树插上了旧布片做的标识,果子摘完了,标识并不取下,如古书里说的酒幌赫然伸出于浓荫,弄得麻雀心存余悸,不得不在很长的时间里有所忌惮。庄稼还没有成熟,地头已经竖起了稻草人,还戴上一顶破草帽,主要也是为了防范麻雀。尽管如此,大批的麻雀还是在人类生活的缝隙里生存下来,很少见有麻雀冻饿而死。倒多有被竹箩扣捕的,被孩子们用弹弓击杀的。夏日的夜晚,用手电筒在树下一照,浓密的枝叶里总有三五只麻雀似睡非睡,作修炼状蹲栖,便被石子击打落地,但似乎总也打不完,往往在雨后的窗前响成一片,像一群初级中学的快乐女生。只是有时候在风雨中逆着风沿弧线群飞,风吹开全身的羽毛,便有了几分悲壮的况味。
至于喜鹊,那简直就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对它们说来,生活活脱一次终生享用不完的盛宴,在常人一无所获、甚或深感忧伤的地方,它们总能意外地发现更多的欢乐,整天唧唧喳喳闹上闹下。有两种喜鹊:黑的,黑底白花纹;灰的,灰里透红,嘴巴鲜红,非常华丽,差不多可以算得鸟类中的美人。喜鹊往往在椿树的最高处用小木棍营巢,巢体巨大而粗糙,密密匝匝,非常醒目,等到产卵孵化,儿女长大远走高飞,巢体会在树梢保留多年。比起麻雀,它们飞得更高,活动范围更大。这些鸟儿永是惊讶,热衷于讨论,缺少倾听的耐心,结果响成一片,最终所有的辩论都不了了之。但因为代表欢乐,一向被目为吉鸟,出嫁的姐妹们在门帘上精心绣上了喜鹊闹梅的图案,无人存心捕杀,与麻雀待遇迥然不同。
在童年所见的鸟类中,一般以定居者居多。像隼,通常在稍高一点的空间活动。这种鸟通体乌黑,细看还泛着银辉,体形不大,但身手矫健,极富攻击性,敢于用翅膀击打上树窃蛋者,且连连击打,有时会追赶其他进犯的鸟儿,在广大的空中上下翻飞,其惊险刺激程度,不亚于人类的空战,令人想见高尔基笔下暴风雨到来前在海上奋飞的海燕。鹞子多在山上栖息,苍鹰多在高空盘旋,苍鹭则像深沉的观察家,在河边浅水里缩着一条腿,对周围的世界长时间保持静观。肥胖的野鸡会不时被什么惊飞,从草坡上飞过,落入另一片麦地,发出夸张的叫声。还有红腹锦鸡、红脸雀、白脸雀、小鹦鹉、老鸹(即乌鸦)之类,真是各具习性,各擅胜场。若论叫声,最动听的当数斑鸠,往往在雨后的枝头,叫出非常柔和圆润的声音,全然是一派童话的风格、童话的境界,活画出一片田园的和平与恬静。
还有许多鸟儿并不定居下来,它们顶多只是经过。我承认,这些候鸟大规模的迁徙,很可能是童年所能看到的最悲壮的场面。诗一样飘逸的鹤类从高空成群地飞过;整齐的雁阵在高空以人字形的队伍飞进,把人惆怅的心绪牵扯到很远。春天一大批叫不出名字的鸟忽然冒了出来,整天布谷布谷的叫;夏收之后,又有鸟儿在村外的桐树林里整天叫着“种黄包谷,种黄包谷”,惟恐散漫的庄稼人误了农时;还有一种总叫着“杀儿上当”的鸟,据说系一欲加害继子却误杀了生子的恶妇所变,悔恨不迭的啼血号叫,一再告诫人们葆有善良,莫生害人之心。严寒的冬天到了,家燕和其他候鸟都飞走了,却来了大群大群的野鸭,在村前的大河里缓缓游动,扔一个石子儿过去,扑楞楞飞起一片,但并不飞远,却落在上游或下游的水面,全然一派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气度。这些鸟一般要到正月过后才暂时离开,这时却来了捕鱼人,他们带来了难得一见的双体舢舨船,船舷上还站着两排驯良的鱼鹰,令孩子们不胜惊骇,倍感新奇。
在童年接触到的众多鸟类中,乌鸦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这种鸟像是喜鹊的反面,通体黑色,也泛着淡淡的银辉,算是鸟类中沉默的长者,仿佛总有重重的心事,总是在田间地头无声地觅食。成见里的乌鸦是一种不吉利的鸟,与猫头鹰一起被人敬而远之。不如麻雀和喜鹊的好动,也不像候鸟随气候的变化四处迁徙,大抵不离村庄;也不像一些猛禽,可以在高空飞行,有时在天空的某一点停留很长的时间,必须不断拍击翅膀,只在落定时才展翅滑翔,像黑色的叶片。在秋收后的地头,它们在新翻耕过的犁痕之间艰难地跋涉,一边啄食遗落在泥土里的薯类,一边小心地四下张望,看上去警惕性很高的样子。在蒙蒙细雨中,在冬树枯索的枝头,乌鸦远远地观察着人类,戒备着人类。很少有人看见乌鸦营巢,它们的繁衍至今不为人知。乌鸦也有鸣叫的时候,但鸣叫起来是一串感伤的琶音;也高飞,但须得借助群体的力量,像一片片纸灰的碎片,使黄昏时分的美丽乡间,平添了几分惆怅和荒寒。有时也轻松一点,干脆站在牛背上,牛儿只管吃草并不理会,当牛尾偶尔扫着了它们的羽毛,便轻轻飞起来,却又落在另一只悠然吃草的牛背上,或栖在更前边的地上,等待某一头牛慢慢走近。